孙复同寻思,他若真使酷刑,我便假意屈从,总能得个机会逃脱。谁知宇文只顾前行,别说酷刑,便是打骂也没。

    宇文挟了孙复同回至栖凤镇,那一干军兵囚徒并金衣使早无踪影。只那自己邀来助拳的两蒙面剑客尚在此等候。宇文千恩万谢打发了二人自去,便去寻了两匹马来,将孙复同捆扎结实置于马上,望东京急驰而去。

    行不过一日,便追上金衣使众人。宇文向官兵求来一副手铐脚链,锁住孙复同。

    只说钱敏那日赠剑定情,见孙复同夺路而出,正未解其意,之后便再不见踪影。向钱英打探,也只说不知;派人去家中寻访,更说家中人迹全无,因此好生挂念。不意自己家中遭逢突变,沦为笼中囚。此时见宇文锁拿,更是不解其意,便忙呼宇文来问询。

    宇文冷冷道:“此人心胸狭窄,诡诈多端,是乃万恶不赦之徒。”

    钱敏道:“师傅此话如何说?望请说明白些。”

    宇文恨恨道:“令尊钱大人今日境地,便是拜此人所赐!我如今正要带他入京质对,以还钱大人清白。”

    钱敏闻言登时五雷轰顶,半晌方疑道:“他一个秀才,如何便能陷害我爹。”

    宇文叹道:“此人城府极深。个中细由小姐也不必清楚知晓,只记住此人是钱家仇人便可。”

    “你带孙复同过来,我要当面问个明白!”

    宇文犹豫片时,便转身去带孙复同转至钱敏囚车前。不过月余,孙复同见钱敏已全然无当日少女天真烂漫之态,但见两颊削瘦,形容憔悴。心中亦是愧疚。只听钱敏幽幽问道:“我爹当真是你陷害的?”

    孙复同笑道:“陷害二字不敢当,不过讨还个公道罢了。”心中却是一阵难过。转而又道:“钱小姐的玉须剑赠错了人,不知宇文老化可交还与你?”

    钱敏已是五脏俱焚,一时只顾清泪直流,言语不得。宇文见此光景,心中已自明白三分,当下恨极,连剑带柄重重敲在孙复同背脊之上。下手甚重,打得孙复同口中一甜,涌出一口鲜血。

    孙复同强忍痛楚,将鲜血咽入腹中,对那宇文笑道:“宇文师傅的七星剑用来拍蚊子岂不是大材小用,有种便一剑了我性命。”宇文道声:“没有那么便宜的事。”便去寻了根马鞭,照没要紧处狠狠抽打。不一时便打得皮开肉绽,孙复同只咬牙吭也不吭一声,心中道:这一顿打便算我还了钱小姐一番情意,从此各不相欠了。

    少女的初恋情怀最是刻骨铭心,钱敏一时哪得俱断情丝,因此心中又爱又恨。见孙复同被打得不堪,顿生怜悯,不由求道:“宇文师傅,你别打他了。”

    闲言少叙,且说一干人走至午后,来到一片密林之中,只见前边几个村汉正在砍伐树木,已收拾了十来根一抱粗的大木,杂七杂八地陈在路间。见众人来到,那起村汉拔腿便走,少时便不见了踪影。不得已,金衣使带着龙骁兵队长及几个军汉上前察看。那十来根大木摆布得甚是古怪,寻常伐木工砍伐树木之后必是码堆齐整,这一堆木头也有大半人高,摆布得却是凌乱不堪,将道路阻得严严实实。金衣使也无奈,只得命队长率众军汉清理路障。

    众军汉便解下刀剑,挽起袖管,一齐爬上木堆。木堆顶上置了根两丈余长,近两抱粗的巨木,少说也有七八百斤重。那起军汉自恃强健,上来十余人,发一声一齐用力,将巨木抬空起来。哪知巨木一离木堆,那堆大木便似散了骨架似的,轰然一声四处滚落,直打得众军汉人仰马翻,惨叫连连。

    待得尘埃落定,拣视之下计得当场丧命者五人,伤重不治者四人。另有十余人折了胳膊断了腿。

    金衣使转向宇文道:“宇文先生,这堆木头可有古怪?”

    宇文道:“显是有人布下的精巧机关。区区几根木头,竟能有如此威力,这布阵之人非同小可。恐前有面尚有埋伏,如今倒要小心行事了。”

    金衣使道:“希望宇文先生与此事无关。”

    宇文忙道:“宇文重瞳虽不才,却也做不出这等低劣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最好。”金衣使转与龙骁兵队长道:“作速安置妥当。再派个伶俐军官去知晓本地官府,来接治重伤者。再令其严查此事!”闹腾了个把时辰,方才起得程,军汉却止剩得一半。当下众人再不敢大意,各自凝神戒备。

    走了十余里路,忽见前方大路上又有几根木头横拦在路中。这次却是码放齐整,底下三根,次上两根,上头一根。看似再无古怪,众人却哪敢近前。

    宇文不禁扬声怒道:“何人作怪!是好汉的便请现身,刀剑说话!”那金衣使却是不动声色,缓缓走至近前,运起丹田真气,双掌一拍,只听轰然一声,将木堆拍散,却并无机关。众军汉方腾出道路,再又前行。哪知走了十来里,又见一堆大木拦在路中。只这次大木锯作一丈来高,竖在当地。宇文重瞳大怒,飞身而起,将大木踢得四散。所幸亦无机关。

    再走十来里,已步出密林,可遥见远处村镇人家。只迎面一条大河,河上一座木板长桥,一丈宽、十来丈远。桥下碧蓝蓝一弯河水水势甚急,深不见底。那龙骁兵队长便令两个熟识水性的军汉上桥检视一遍,确是寻常木桥。金衣使仍不放心,提出钱英,用那囚车再走一遭,亦未见古怪。众人方放心上桥。

    岂知前队方欲下桥,那桥却“咔啦啦”一声,抽去筋骨一般,散作一堆乱木。人马囚车顿时如下了饺子一般,将河水搅得起来。

    孙复同本不识水性,又戴着手铐脚链,便如称砣一般直入水底。当下连叫苦也叫不得,只迷迷登登大口喝水。忽然只觉一只手托住自己腰襟,将脸面托出河面,方得畅快呼吸。

    水下那人托着自己,顺流而行,一时到得岸边,可巧岸边有几处岩石,挡住上面那锅饺子。水底之人方钻了出来,竟是狐猴。

    狐猴抹一把水,喘息几口,笑道:“秀才,你欠我一命了。”

    孙复同喜道:“竟不知何大爷这般好水性。”

    “你何大爷是谁?江州大江里也游得几个来回,何况这区区小河。”

    “会水倒在其次,这弄桥的手段实在高明。”

    狐猴笑道:“何大爷倒没这个能耐!稍时向你引见个小朋友,你向他请教去!”

    二人一面说话一面沿那河岸攀爬上去,离那断桥渐行渐远。孙复同脱得大险,虽自庆幸,心中却也十分挂念钱敏安危。走了一刻钟,狐猴忽变色道:“糟糕!经此一淹,那丐帮秘笈岂不毁了?”

    孙复同道:“何大爷真好记性,此时方想起,可不毁了!”

    狐猴唉声叹气道:“先前只顾你性命,哪里还想得到这一层。瞧瞧还救不救得。”一面向孙复同怀里摸去。

    孙复同道:“不和你闹了,实说与你,秘笈我早背记在心。原稿我已焚了。”

    狐猴方放下心来,又领着孙复同往前走了一里地,见那临河坡上两人伏在石上指指点点。一个便是醉奴儿,另一个半大孩子,不过十四五岁,虎头虎脸,敦实粗壮。

    醉奴儿见二人到来,忙招呼道:“快来瞧热闹。那锅饺子怕也熟了一大半了。”果见那爬上岸边的,不过半数,只是距离甚远,瞧不清是哪几个。

    孙复同道:“倒先想个法子帮我解了这铁器。”

    醉奴儿便推一下那半大孩子道:“可有办法?三两。”

    那孩子道:“五两便有办法!”醉奴儿便摸了五两银锭与他,那孩子便问醉奴儿要了头上银簪,在那锁孔一拔一挑,登时除了手铐脚链。孙复同不禁赞道:“小朋友果然好手段。你叫甚么名字?”那孩子答道:“如今还叫小鲁班,长大了便叫赛鲁班。”又转向醉奴儿道:“好姐姐,如今我活也干完了,可以还我工钱了罢。”醉奴儿摸出一把银子,递与小鲁班,拍拍他脸笑吟吟道:“姐姐真舍不得你这孩子。”

    小鲁班接过银子,转身便走。岂知忽闻一人沉声道:“我看哪个走得!”言罢树上纵下一个,却是金衣使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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