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只觉黄影一闪,方才那黄衫老者似鹞鹰般腾身而起,手中已多了柄模样甚奇的宝刀,扑向释放囚徒的剑客。不过电火石光间,两人已拆了四五招。

    孙狐二人忙出来看时,见那囚车内的犯人原来是相识。当头一个乃江州通判钱铖,次后一个囚的是钱铖之子钱英。二人均是脚镣手铐。后面两辆大车内囚的是钱敏及母亲、娘娘等一干女眷。再看那剑客,虽蒙了面,孙复同认得正是大仇人宇文重瞳。骁骑兵队长见了二人,喝一声:“原来早埋伏下了。与我拿下!”遂将二人捆了,看押在店门边。遣人入店捉醉奴儿时,却不见了人影。

    黄衫老者刀法极精,斗七星剑宇文重瞳正旗鼓相当。堪堪拆了四五十抬,不分胜负。钱铖叫道:“且住手!听我一言。”两人倏然分开。只听钱铖道:“感蒙大侠搭救,只是我钱氏一门世代忠良,累受皇恩。如何肯行戴罪私逃,违抗圣旨之事。何况我乃遭人陷害。圣上圣明,定能明察秋毫,识破奸人奸计,还我清白之身。大侠还请罢手,若损伤上差,钱铖当真罪无可赦了。”蒙面人道:“钱大人再莫愚忠,朝廷已定下谋逆大罪,罢了韩大人相位。钱御史一门更在天牢,只待大人一入京师,便要问斩。昏君无道,何苦做个阴曹的枉死鬼,不若随我等逍遥江湖!”

    钱铖道:“大侠若执意陷我于不忠不义,钱铖只有以死明志!”宇文重瞳沉吟良久,扯下蒙面之布,向那黄衫老者抱拳道:“玉阙门金衣使的血影刀果然名不虚传。在下有个不情之请!”

    金衣使道:“宇文先生的七星剑法亦令在下佩服。有话请说。”

    “宇文追随钱大人十年,非是贪其财富权势,实是慕其品格高洁。我每每见其忧心忡忡,问之,则曰:自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,辽人得据天险,进可攻退可守。如今辽国日益强盛,而我大宋北无屏障,国人又耽于安乐,一旦北方有事,何以保国?试问金衣使,我大宋有几人能如钱大人般精忠远谋。如今钱大人遭人陷害,我亦深知设计之人来由。请金衣使转禀吴荣王爷,钱氏与皇上虽于新法推行之事有所分岐,政见不同,富国强民之心无异。请吴荣王爷保全钱大人性命两个月,我必访拿住设计之人,带入京师质对,还钱大人清白!”

    金衣人道:“宇文先生之言,在下定亲向吴荣王爷面禀。只再莫做这违抗圣旨之事便好。”

    且说醉奴儿从那茅房内出来,见店内无一人,孙狐二人被捆在门前,不禁大怒,借着七八分醉意,拔剑喝道:“喝不过本姑娘便使蛮横么?”孙复同怕宇文重瞳认出,正别着脸面。当下大急,忙使眼色与醉奴儿。哪知醉奴儿意气风发,早刺中一名军汉。余人大怒,各挺钢刀扑将上来,登时将店内桌椅杯盘打坏无数。

    狐猴急道:“醉奴儿休急躁!”又转向金衣使求道:“我们与他三人无干,不过是三个赶路的百姓。求大爷饶过我们!”

    金衣人近前来道:“寻常百姓会使南宫剑法么?”喝住众人,只两刀便将醉奴儿长剑击飞。

    “你们到底是何人?”

    狐猴忙道:“我们是南宫三公子琅玕的家仆,前日在盘龙岭遭梨花教埋伏,与众人走散了,流落至此!望大人瞧在我家主人面上,饶过我们!”

    金衣人沉吟片刻乃道:“既是南宫世家的,我也不为难你们。”遂命军汉放了三人。

    孙狐二人忙搀了醉奴儿,背着宇文、钱氏疾走。才走了四五十步,只听钱英道:“那瘦猴儿,我怎觉你好生面熟。”狐猴与钱英在钱府曾有一面之缘,也是狐猴长相异丑,方才与金衣人说话时,钱英便在心中疑惑,一时又记不起来。此时才呼喝出来。

    狐猴早猜到宇文所说设计之人便是孙复同,哪敢回头,只做不闻,快步疾走。宇文重瞳亦是机敏之人,情知有异,一面追来一面喝道:“你三人且站住!”

    醉奴儿正自迷迷登登,被孙狐二人左右挟住,脚不点地地朝大河边奔去。河边闲泊着一只捕鱼小舟,此时在二人眼里却是胜过巨轮画舫千倍。

    二人将醉奴儿往舟中一丢,狐猴拔刀割缆,孙复同撑篙,配合默契倒似排演多次。眼看要去远,宇文重瞳拣起一片木板,掷在舟岸之间,施展轻身功夫,两个纵跃,朝舟尾跃落下来。

    孙复同大惊,忙抽了醉奴儿手中长剑,一招“”封住来势,欲趁其尚未立足,逼入河中。宇文重瞳并不破招,借两剑相交之力,翻身跃上舟首。

    渔舟甚小,负载不得四人,眼见进水倾覆,宇文重瞳顺脚将醉奴儿踢入河中。狐猴大急,不必烦劳宇文,自己衣裳也未及脱去,跃入水中去救。

    孙复同却不识水性,自知武功差这魔星甚远,又在这孤舟之上,逃无可逃,不得已,横剑往颈上一架,向宇文道:“一具尸首是无法替你家主子申冤的罢!”

    宇文不动声色道:“几日未见,孙秀才剑术进益不小。果然天资聪颖。幸亏我当日留得一手,只教剑招未授剑诀!”

    孙复同道:“当日我曾奉劝生先改换门庭的话,今日看来更是良言忠告!”

    “与你这奸邪之徒,说忠义二字也不过白费口舌。”宇文盘膝坐下,抱剑在怀:“我看你撑得几时。你若是血性男儿,立时引剑自戳与我瞧瞧!”

    孙复同冷笑道:“你不必试探,若非不得已,我自要留着性命报那杀母大仇。”

    “你若能替钱大人洗去冤屈,宇文这条命便是你的!”

    “如此甚好,你即刻引颈自刎,我便去寻那金衣使入京。”

    “你倒好好歇着罢,”宇文微闭了双目道:“或可多撑得一时三刻。”

    孙复同无法。思量这宇文老儿武功既高,又是久惯江湖,且心硬手辣,打又打不过,使手段也几无机会。心中又掂记着狐猴,不知可救出醉奴儿那丫头。

    小舟顺流而下,穿出栖凤镇,水势陡急。孙复同心道:若如此,不困死,也要落水溺死了。于是一手持剑,一手撑篙,将小舟泊了岸,踏步往西北山林间走。宇文不离不弃,只在两丈远近内跟定。

    直走到日薄西山、夜暮围笼,孙复同寻思,目下最要紧的是寻个法子歇上一觉,才有精神力气与他周旋!因瞧见右手丈余高处有个洞穴,也不知道深浅,便爬上去,打量那洞:见有四五丈深,口大底小,月弧状,倒似一只横置的大牛角号。且喜里面乱石横呈,大是可用,便走至洞底,搬些石头封在身前,隔出一间小室来。

    宇文只冷眼瞧着,摸些干粮吃了,抱剑守住洞。

    这一夜,孙复同又冷又饿,又不敢睡沉过去,实是苦不堪言,好在宇文并未发难。次早醒来,又见宇文老儿在那吃食喝水,不免饥渴难耐,求道:“你也给些吃的与我?若饿死了我,你家主子谁人能救得?”

    宇文道:“你若扔了手中的剑,好酒好肉少不了你!”

    孙复同搬去石块,边往外走边道:“我倒不信,没你这鸡食般的干粮,便饿死我了!”

    宇文弹了下剑柄,笑道:“我倒想看看哪个敢与你吃食!”

    这可并非妄言,孙复同道:“你便是趁我不备,拿住了我,也休想让我随你去京师见吴荣王爷。”

    “若落入我手中,”宇文冷冷道,“我自有手段让你吃粪也愿意!”

    孙复同只觉脊背一阵发凉,天知道有什么严刑酷法在等自己。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冒出,心道,再挨几日也是个死,不如趁现在有力气,拼得一拼,或有一分生机。于是猝然一剑,却是以剑作棒,使的是打狗棒法中的一招。宇文倒未料孙复同毫无预兆地出手,又见剑法古怪,非是七星剑法,不敢冒然拆招,急倒跃两丈避过锋芒。一招得手,哪容再缓,孙复同只将头脑中记得的三五招打狗棒法一一轮流使出,一时竟也逼得宇文手忙脚乱。

    两遍下来,宇文已知他这剑法虽怪,却再无新式花样,待他再使“”时,便不再避,七星剑一抖,虽后发而先至,快若电闪般直取孙复同心窝。宇文意在逼其回架以破其招,于剑法武学上说,并无毛病,岂知孙复同毫不理会,竟是寻死的模样。

    这一招。亏得宇文老儿久经战阵,见机得快,拿左手剑鞘迎孙复同来剑一套,收入鞘内,右手偏过三分,贴着皮肉将衣裳刺个对穿。孙复同原指望仗着宇文不敢对自己下杀手,以身犯险求个出奇制胜,哪知武功修为与宇文相差实在太远,一招便被套住了保命的长剑,当下大急,急欲抽出时,宇文哪容错此良机,暗运内力一扭,将剑夺了过来。

    长剑既失,孙复同的保命资本便只剩了一双腿脚。

    方跑了十来步,只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,胸中一滞,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。才站稳时,手腕已被宇文扣住,如铁箍一般,挣脱不得。

    宇文重瞳擒住孙复同,也不言语,只拖住便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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