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抬头看时,见原先挂匾之处还有一人,踏在断榫之处,竟未落下来。那人白须皓首,童颜鹤发,朗逸清镌。

    南宫流泉面上强自镇定,以内却是翻江倒海。以自己功力,断无一丈之内听不到动静之理,除非此人无重量、无呼吸、无脉搏。孙狐二人更是惊骇,上去之时并不见此人,必是偷听之时方来的。如何二人竟未察觉,此人非鬼即魅了。

    众人各自惊骇之间,那人已飘然而下,果是无一丝声息。

    “南宫老儿,你说你方才果只听得二人呼吸,而非三人?”

    南宫流泉愧道:“果是只听得二人呼吸。请教前辈高姓大名?”

    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,神色甚是得意,又反手拔剑道:“内力你输与我了,再来比剑!”南宫流泉自不会莫名其妙与人比剑,乃道:“前辈也说个来龙去脉,如何没来由便挑衅!”

    怪人道:“当今天下习剑者虽多,使得像样的却没几个。你南宫剑法、宇文重瞳的七星剑法、伏岭剑庄的伏岭剑法和齐云山道观里的那个上善真人号称天下四剑。想来定有过人之处,是以前来考校考校。”

    “果然只是来切磋剑术?!”南宫流泉疑道。

    那怪人脸现为难之色,讪笑道:“也不尽然!因我夸下海口,能赢下四剑,因此便有人设下赌赛。实是为那点彩头而来。”

    “与谁赌赛?有何彩头?”

    “这个却不便相告。你倒比也不比?”

    “愿比怎样?不愿比又怎样?”

    “愿比最好。若不愿时,我先杀了你三个儿子倒看你出不出手!”

    南宫流泉猛想起一事,不觉背后冷汗涔涔。幸见怪人并无他意,不过切磋剑术,乃道:“如此,晚辈斗胆,请教前辈剑术便是!”

    怪人道:“请教二字可不敢当。以剑术而论,我实无十分赢你的把握。”

    早有一玉从壁上解下一柄宝剑,递与父亲。南宫流泉亮剑在手,竟平添一股肃杀之气,仿佛剑乃其精神魂魄一般。

    “晚辈可要进招了。”

    “且慢且慢。”怪人忙止道:“咱们也赌点彩头,如何?”

    “前辈要赌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若赢了,我这柄剑便是你的。我若赢了……”环顾一周,却实无可想要之物,因瞥见孙狐二人,乃道:“若我赢了,你可不杀这两个孩子?”

    南宫流泉心道:若不依时又恐生出什么事故。不如先敷衍他,再做道理。便道:“使得。只是有言在先,切磋而已,点到为止。”

    于是旁人让出两丈见方一个空地来。

    那怪人研习剑术不过一二十年,深知南宫流泉毕生精力倾注三尺剑上,有道是一日功夫一日深,当下不敢大意,使出自创剑法,缓缓削向南宫左肩。孙复同虽悟不出此剑奥妙,也看出这一剑并非俗手,却是蓄势待发,蕴含无穷后招。南宫如何不知,因不明怪人底细,只晃动长剑,护住周身,只望瞧出怪人剑法来历,再寻思破解。怪人攻了几招得意之作,也未指望便能取胜,只将南宫流泉逼个手慌脚乱便好。未料南宫流泉攻守有度,俨然不乱,有惊无险地化解开去,心中着实好生佩服。

    南宫接了几招,心中也自惊疑。这怪人所使剑术堪称上乘,自己精研剑术近五十载,何等精妙剑法未曾见识。往日对手一出招,便能察得其武功来历。此人招式却是平生闻也未闻。又接了七八招,更验证了方才所想之事。

    心念一动,反守为攻,将南宫剑法凌厉招式使出十层功力来。怪人自知功底不如对手,取守势必败无疑,便也抢攻。如此便凶险异常。好在二人武学修为均十分了得,每每于那毫厘之间化险为夷,只是手中之剑却是越斗越快。孙复同初时尚见二人腾挪闪跃,及至快极,但见一黄一白两团光景摇曳不定,纠缠分合,哪里再看得清招式,不由暗暗心惊。他却不知,如此绝顶高手试剑,江湖中人混迹一生,也未必得逢一次。可惜他习剑时日尚短,毫无武学根基,不然于已却是大有裨益。

    那南宫三玉早看得痴了过去,皆是满头大汗,腊黄脸色。便是南宫流泉此时遇险,三人也必忘了救援。

    二人快剑斗了两刻钟,不分胜负,倏地剑势忽缓,且越斗越慢,几至举手投足间迟滞不决,仿佛剑有千钧之重一般。孙复同大是诧异,三玉却知二人已然拼上了内家真力。

    如此不到半刻钟,只听“叮”一声,一柄长剑飞出丈外,钉在书架之上,直没剑柄。南宫流泉一脸惨白,赤手立在当地。狐猴心中一喜,只道有救,却见怪人倒转剑柄,递上宝剑道:“南宫老儿,我输了。过五年再来领教!”

    狐猴急道:“你明明赢了,故意认输,想害死你何大爷啊!”

    怪人道:“方才第二百零四招,是我先使了内力方化解开去。南宫老儿撤剑,只是输在内力不济。若论剑术,自是我输了。”沉吟片刻,又转向南宫流泉道:“我替这两个孩子求个情,放过他俩,可使得?”

    南宫流泉只望早早打发了这魔星,忙道:“前辈所请自当从命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便告辞了。”一面说一面已飘出数丈。“我去嵩山瞧瞧那秃头方丈内力精进如何了!”言语未落已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孙复同呼止不及,心下叫苦。南宫老儿岂会凭一句求情之言,便放过自己。

    三玉缓过神来,璎珞问道:“爹,这怪人是人是鬼?”

    南宫流泉若有所思道:“不是人,亦不是鬼。是神仙!”

    众人均不解其意。

    “儿啊,你们可曾听说过,江湖中有一个叫逍遥谷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玦珉乃三玉之首,年纪略长,江湖阅历亦较丰,道:“爹说的可是传说中住着活神仙的逍遥谷。那不过是愚俗之人的笑谈,岂可当真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看来,却非笑谈,真有其地其人也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老二璎珞道:“只不知这怪人是否听了咱们议的事去!”

    “自然听了去,”南宫流泉道,“他临走时说什么来着。那便是叫我们知道,他才不理会我们这些世俗事务。这个倒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两个小子还杀不杀!”

    “自然不能放了。却也杀不得,被那怪人知晓,不是顽的。把他俩亦投入秘牢里,带去落凤坡,到时教他乱刀乱枪中死于非命便是。”

    璎珞便替二人解了穴,押二人至一座假山之间,按下机括,赫然现出一方石洞来。里面自有人接住,关入一间大牢内。那间秘牢甚大,足可容下百来人。褚家堡众人、穆义庭,另有三四十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早入住其中,正伏在草铺上睡着。听得门响,睁眼看时,又多出两位小朋友。

    “哈哈,”萧远山大笑着走过来,眼中杀机毕露,“你这两个丐帮的叛徒,似乎不得新主人待见啊!”

    孙狐不知如何便成了丐帮的叛徒,想是那穆义庭捣的鬼。瞧这情形,正是羔羊入了虎口,而救得了自己的,却是这大对头穆义庭。

    孙复同道:“萧庄主,丐帮鱼龙浑杂,出一两个叛徒也不稀奇,只是却非我俩。”

    “还敢狡辩!”穆义庭忙喝断道:“你俩尾随我们至登州,向南宫世家告发,又谎称亲眷,救下敌人,不是叛徒是甚么?”又与萧远河道:“江州堂口出了这两个不义之徒,害萧庄主身陷囹圄,穆某万分惭愧。待咱逃得樊笼,我自带他俩回禀钟帮主。丐帮自有帮规治他!”

    言下之意,乃此等叛徒需由丐帮处置,外人不得干涉。萧远河亦无话可说,瞪了二人一眼,与穆义庭道:“此二人奸诈多端,穆副堂主且好生看管。”

    穆义庭早有切身体验,岂是不知。只盼作速寻个机会了断二人性命,又得提防二人走露了自己的丑事,再也睡不安稳,需时时睁着一只眼。

    孙狐二人更不敢大意。好在有二人,一人戒备一人歇息。孙复同心中却知父亲孙天成正面临莫大凶险,如今又被困住,报不得消息,心中焦虑万分。

    如此关了三日,三人俱是身心交瘁。这日一早,暗门大开,南宫玦珉、璎珞率了众门徒闯入进来,不由分说,扯了两个乞丐,塞入一只大半人高的大木桶内,钉实桶盖,只留一眼碗底大的气孔,然后抬将出去。

    众人大惊,纷纷质问。玦珉道:“诸位勿惊慌,不过教大家换个干净清爽地方!一路不得喧哗,若有不听者,轻则皮肉受苦,重则性命难保。”一面依法炮制,将众人尽数囚入木桶,抬上府外备好的独轮木车上。安置妥当,便起程径投西北方向而去。

    行了半日,狐猴透过气孔,察看一番,忽地喜道:“醉奴儿!”原来是南宫三少奶奶放心不下琅玕公子,但凡出门,便使醉奴儿跟定,以为耳目。琅玕公子如何不知,因此对这丫头畏惧有加,更纵得醉奴儿顽劣异常。

    狐猴再不觉困苦,满心欢喜指望醉奴儿近前来好说话。孙复同却是焦虑万分,明知父亲身处凶险之境,却是无计可施。思虑到无法可想,便也不去想了,摸出怀中秘笈,凑那气孔上背记。狐猴哪里肯让,嚷道:“性命也存不了几日了,还习甚么武功。”孙复同道:“你瞧那丫头,亦不是望梅止渴!”狐猴笑道:“若能与醉奴儿相好一日,立时死了也愿意。”一脸憧憬,想是中邪魔已深,再无挽回。

    “狐猴,”孙复同低声道,“我们今日被困于此,皆因未习得武艺的缘故。俗语说亡羊补牢为晚未晚,这本秘笈,乃丐帮镇帮之宝,定是非同小可,待你我练成上乘武功,不怕醉奴儿那丫头不癫癫地追你屁股后头转。”

    狐猴笑道:“你也不用哄我。我何尝不想练,只你瞧这桶可是练武的地儿。再者,习武岂是一朝一夕之功。便是你我还有性命练成上乘武功,只怕醉奴儿也早是儿孙满堂了。”

    孙复同再懒得劝,背记一会儿,让出气孔,脑中琢磨一阵。那打狗棒法本亦化自剑法,因是丐帮不便佩剑之故。孙复同悟性本极好,又有七星剑法为根基,更见识了当今武林绝顶高手的一场比剑,于那棒法初时只参个一知半解,渐后越悟越多。那棒法精微之处亦凸显出来。如此过了五六日,竟比狐猴中的邪魔更甚,一时皱眉一时喃喃自语,一时又忘了身处木桶,欲手足伸动比划所悟棒法。痴呆之状令狐猴大是讶异。

    原来念书之初,先生只教背诵,枯燥无比,及至领悟诗词文章遣词用字的精微,起承转合的妙处,才如醍醐灌顶,余味无穷。不想习武亦是如此,当日宇文重瞳将七星剑一招一招拆解出来,要他一遍一遍反复研习,只觉无甚趣味,不想今日从这打狗棒法之中,将七星剑法的精妙之处渐渐领悟出来,不觉心中大喜,竟入如痴如醉的化境。脑中似有一黑一白两名剑客,在那里过招拆招。

    走了十来日,这日来到一处峡谷。但见两旁奇峰耸立,乱石嶙峋。山石间老松成林、杂木横生。南宫三玉见此险恶地势,忙嘱众人小心戒备。三人一个先锋、一个押阵、一个殿后,催促脚夫,速过此险道。

    哪知怕什么便遇什么。堪堪走了一半,只听一声唿哨,前方崖上滚下巨石无数,刹时阻了道。三玉忙指挥队伍后撤,后面又是一通乱响,亦被堵了个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待得尘埃落定,三玉抬头看时,只见两面山壁间,百十来条大汉在那张弓搭箭,舞刀弄枪,口内“嗬嗬嗬”齐声示威。

    “山下人听着,我乃盘龙岭山大王。识趣的,留下钱财货物,放你一条生路。若有半个不字,教叫乱箭穿心,有命来,无命回。”却是一条恶猛大汉,背负双手,昂然立在崖上发喊。

    南宫玦珉道:“好教大王知道,我乃登州南宫世家南宫玦珉。因奉家父之命,运送几桶酒去往凤翔城。非是甚么值钱玩意儿。今日大王放我过去,待回登州,即遣人孝敬大王。”

    那大汉却不作声,只身边一只近侍回道:“南宫世家便怎滴,既到此处,便当守我盘龙岭规矩,一刻钟内,你等皆与我脱个赤条精光,挨个儿退出谷去。”

    南宫璎珞乃是个躁性子,如何按捺得住,心道:不过几个毛贼,与他罗唣甚么。待我捉了他们大王,降伏他们。于是下马抽剑,施展轻功,朝那崖上攀去。

    众贼见那队伍里蓦然窜出一人,身法轻捷无比,于那峭壁之间如履平地,却也好生佩服。胡乱放了几箭,亦被轻轻拔开,伤不得半分。转眼间南宫璎珞已上崖顶,抬手一剑迅捷无伦刺向那山大王。近旁侍卫见来得猛,哄然四散。山大王亦似被吓得痴了,站那动也不动,避也不避,眼睁睁看那剑刃穿胸而过。

    南宫璎珞未料一招之间竟轻易得手,怔愣之间,忽听众贼轰然大笑。细瞧之下,才发现那大王双手缚在背后,双脚亦绑定在山石之上。方知上了当。

    南宫璎珞怒道:“你们到底甚么人?这大王又是谁?”

    “这人不过是天龙镖局一个小小的镖师,因长相恶猛,咱众兄弟便拥戴他做一回山大王。岂料此人福浅,消受不得。”一名矮胖大汉笑道:“听说南宫剑法好生了得,如今正好领教领教。”手中银枪一抖,蛇信般电闪而至。南宫璎珞一面使出南宫剑法接住,一面寻思,瞧这枪声势,绝非寻常毛贼,竟是大有来头,如今孤身置于敌阵,便不敢恋战,三招一过,抢攻一招,翻身下崖。

    崖下二玉接住。玦珉道:“这一干人虽扮作毛贼,个个相貌迥异,身手不凡。方才使枪的,便是霸王枪罗成汉,成名江湖也非止一日了。依我看,这起人必是梨花教徒无疑。”

    璎珞道:“难怪人说梨花教行事诡异,方才赚我杀了天龙镖局一个镖师。我们三人谅他困不住,只这些兄弟脚夫与人质该当如何?”

    “为兄亦为此事烦恼。且以静待变,瞧他如何行事!”

    于是指挥众徒收拢木车,集在核心,又搬些大石,四面筑起防御。梨花教只守住前后道路,冷眼瞧他动作,不攻亦不退,及至日薄西山,便支起铁锅,煮饭烹肉,吆三喝四地吃喝起来。南宫这边只剩些干粮,又不知将困几时,因此也不敢放怀来吃。

    且说孙复同听那山大王喊话,心里一惊,这山大王声音何等耳熟。苦于困在木桶,外面情形丝毫不知。只知情势有变,大有生机。

    当夜双方各自戒备,且喜一夜无事。待天色放亮,梨花教又吃了个饱,松松散散在那闲坐的也有、看书的也有、下棋的也有,乃至掷骰子赌钱的亦有,种种姿态不一而足。闹了一阵,只见霸王枪罗成汉走近前来,朗声道:“昨日那个甚么玉,闲着也白闲着,不如你我活动活动筋骨!”

    璎珞因昨日罢战,自觉面上无光,当下便跳起道:“你当我怕了你!来来来,看你那破枪有何能耐。”言罢跳起来,拔剑便刺。罗成汉挺枪接住,一时枪来剑往,缠斗住了。梨花教与南宫众徒便起身围看。

    只见那一条银枪横扫竖打,上点下挑,宛如出水游龙,又似流星纷坠,端的是名家风范大家手笔。再看南宫剑法,守则绵密无比,滴水不进。银枪虽使得好,哪里近得了身。拆了三四十招,璎珞已熟知霸王枪势,剑招一变,使出凌厉攻势。那罗成汉哪里抵挡得住,拖枪逃回阵中。

    南宫众徒轰然叫好,却惹怒梨花教中一人。那个清铄修长,使的兵刃大是冷僻,乃一根四尺来长精钢铁链,两端各拴一只钵大铁球。

    “让俺索命判官崔默来领教南宫剑法!”

    南宫璎珞正自气盛,哪里瞧在眼里,挺剑便上。

    “且慢,”崔默道,“俺可从来不白打架,若赢了,可要你样东西。”

    璎珞道:“要甚么?”

    “便要你一桶酒。若你赢了,我输你三只烧鸡,如何?”

    璎珞心道:原来心思在人质身上,再休叫我上当。正欲回绝,只听大哥玦珉道:“崔判官好雅兴,这桶中之酒崔判官如何喝得。我这另备有几坛上等好酒。只我二弟已战一场,崔判官便胜了也无甚光彩。”

    崔默道:“不拘甚么酒,有个彩头便好,俺打起架来方有劲。这一场莫非你来应战?”

    玦珉召来一位南宫掌门流泉亲授弟子,与三玉师兄弟相称唤作薜占恩者,附耳嘱咐几句。薜占恩跳出圈外,道声:“薜大爷来降你。”便与崔默过起招来。

    这里璎珞怨道:“大哥,我正在兴头上,如何换下我来。”

    玦珉道:“二弟勿躁。小心又中他计。若被他车轮战搅我三兄弟筋疲力尽,大举掩杀之时如何应付。如今不如将计就计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间薜占恩早被缠住右足,只一扯,便摔了个四脚朝天。三玉忙抢出救下,又命人送来一坛酒。那崔默接过酒,大笑而去,惹得两头梨花教众人眼红,纷纷出战赌酒。玦珉正中下怀,岂有不允。斗至晌午时分,已输了七八坛酒去。

    梨花教大胜而回,欢呼雀跃,又是埋锅造饭,吃肉喝酒,好不快活。正吃着,忽地个个座下不稳。不一时,便倒了一大半。三玉大喜,南宫璎珞、琅玕各抢一端,便欲制服。

    南宫璎珞性子虽躁,也行过几年江湖,才入敌阵,见梨花教徒虽昏晕在地,却个个兵刃在握,心知有诈。一面急退一面高喝:“三弟小心!”南宫琅玕已然手指点出,却忽见对方睁眼一笑,露出一口渍黄的大龅牙来,心中一惊才要退时,一方大网兜头罩来,哪里还跑得脱。龅牙跳起来笑道:“便是隔着坛子,也闻得出下的是何种迷药。雕虫小技便想赚你诸位大爷!正所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是也!”

    玦珉叹道:“二弟,你看如何是好?”语气大变,已自乱了分寸。

    璎珞道:“梨花教显是意在人质。这些破烂叫化子三脚猫,便是再添上一二百个,也不值咱三弟一根毫毛!”

    玦珉道:“事到如今,也只好如此了!”便朗声道:“请梨花教掌事的出来说话!”喊了三遍,方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状貌矮小几近侏儒的人来,说道:“南宫大公子有何话说?”

    “南宫玦珉今日栽在诸位手中,口服心服。只望阁下还我三弟,这便率本门弟子退出此谷。”

    矮人道:“盘龙谷的规矩是:体面面地入,赤条条地回。我这里有几位姐妹,颇有些癖好,南宫两位公子又是如此风流人物……”言犹未了,人群中窜出一位美艳少妇,端起一坛酒便泼将过来,一面骂:“打你个长不大的矮脚鬼。老娘倒有个癖好,爱看你的赤身,你脱与老娘瞧瞧!”嚷得众人哄笑不止。

    玦珉大是尴尬,怒道:“士可杀不可辱。既如此,少时刀剑说话!”

    少妇道:“休理他。你们退出盘龙谷,自还你家三弟!”

    “女侠说话可作得数?”

    少妇愠道:“老娘说话哪个敢不听!”岂料人群一时哗然,也有说作数的,也有说不作数,闹了半日,也没个分晓。那少妇恼极,便掷剑于地,坦然走至玦珉身前道:“我与你做个人质,若他们不肯放你三弟,你一剑杀了我。”梨花教众徒方停了争论,又不禁道:“七嫂何太痴!”矮人嘴贱:“七嫂八成是相中了南宫三公子。”

    南宫玦珉道声“得罪了”,便点了七嫂身上三处大穴,押入阵中,方命人破启木桶,释放众人。桃花教接住,引众人登上山崖,一时去运。

    矮人道:“南宫大公子也请出谷,咱们谷口换人。”玦珉只得整顿子弟,将七嫂置于木车上,慢慢退出谷去。

    哪知才走了百来步,只见两名梨花教徒抬着南宫琅玕,如飞般向崖上奔去,不觉大惊,方欲喝问,梨花教众徒如宿鸟归林,涌上崖去。南宫玦珉大怒,血冲脑门,恶向胆边生,拔剑便去杀七嫂。岂知那少妇一跃而起,施展轻功亦奔上崖去。

    二玉哪里肯干休,发足追将上来。

    原来崖后乃两道绝壁,深达十数丈,下面一条汹涌大河,水势湍急。两壁之间只架了一根大圆木。七嫂奔过崖去,顺脚将那圆木踢入涧底,登时通途变天堑。

    七嫂回头笑道:“两位公子放心,老娘自会好好照看三公子,绝不教他吃亏。”

    玦珉道:“七嫂,在下有一事不明。方才我点了你三处大穴,据我所知,天下尚无人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冲开穴道。”

    此时从那梨花教众徒中走出一人,四十开外,书生打扮,前庭饱满,举止从容,笑吟吟道:“二位公子岂不闻移筋错穴之术。不才便是梨花教主座下军师计无出。烦请二位转告南宫掌门,再务干涉丐帮与四大镖局之争。切切!切切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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