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收场。庞彪见势不妙,一溜烟也跑了。没了热闹可瞧,围观的人也便散去。

    这样江边就剩下了我们四个人。

    我这时的注意力不在满身是伤的木瓜身上,也不在那个奇怪的老太婆,而在那个少女。她跟我一般年纪,肌肤极细腻,白皙里泛着隐隐的瓷青,仿佛透明一般。世上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女子,眉不画而黛,唇不点而红,颊若桃红,眼如点漆,神情似冰不失温婉,态度娴静而自娇娆。多年来,史秋寒在我心目中的女神形像,就在这一瞬间瓦解了。

    这种美丽让人窒息。

    老太婆一边给木瓜检查伤势,一边问:“你爹在哪里?”

    木瓜咬着牙,半天才嘣出三个字: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老太婆说:“你不说,我也把你丢江里去。”

    我急忙说:“他既然不说,你把他丢江里也没用,这点你刚才也应该看到了。”况且,我自作聪明地说:“他爹也不叫木连城。”

    “你懂个屁!”老太婆朝我喝道,然后仔细扫了我一眼,问:“你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是他兄弟!”

    “你也姓木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姓木,我姓孙,木瓜是我把兄弟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也知道木连城在哪里了?你带我去,不然到江里喂鱼的就是你了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说:“你要见木大叔也不难,不过得耐心等上三天,等我考完了乡试,就带你去。”我想三天之内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甩掉这个凶恶的老太婆,可惜那样就见不着这个美丽姑娘了。

    老太婆定定地看着我,缓缓道:“你这小子鬼主意挺多,我对你不放心,你现在就带我去,考劳什子乡试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那你还是把我扔江里喂鱼吧。”

    这时候,那个姑娘开口了,她说:“他爹也是我爹,我也姓木。我阿婆脾气不大好,可是我们没有恶意。”

    我和木瓜于是被雷住了。我被雷主因是她脆亮而磁性的声音,木瓜被雷更重要的是内容了。木瓜苦笑了一下,然后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回到客栈的时候,太阳快落山了。把木瓜背回客栈几乎把我累虚脱,阿婆仔细检查了一下木瓜伤势,说没什么问题,一点皮肉伤,静养几日,吃几剂止血散於的草药便可,然后开了方让我去抓药。

    我于是拿着药方敲开了庞彪的房门。庞彪干笑道:“正德兄,今天的事实在……”我摆摆手,说:“木瓜要抓药吃,我身上的银子半贴药都抓不了。正豪兄借我几两使使。”庞彪很识趣地摸出十两银子来,我掂了掂说:“怕还不够!”庞彪便向小厮道:“还不快把包裹里的银袋拿来。”

    有钱人就是款啊,银袋里少说也有七八十两银子,可够木瓜一家挣上两三年,木瓜这顿打也值了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两天,阿婆和木姑娘服侍木瓜,我则专心温习功课,再不踏出客栈半步。

    第三天的考试也很顺利,经义和策论都做得极好。我想,便是中不了解元,考个秀才应该是十拿九稳的,等到明年开春省试,再考个功名,史小姐和她的百万家财就唾手可得了。当我哼着小曲回到客栈的时候,却猛然发现客栈里忽然多了许多拿刀佩剑的江湖客。

    这一定与木瓜兄弟和他爹有关。

    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,我更是大吃了一惊,只见我的兄弟木瓜赤着上身趴在桌子上,背上像只刺猬一样密密麻麻插着无数细长的银针。木姑娘手中犹拈着一根,阿婆在一旁指挥:“意舍穴,三分深。”

    木姑娘见我进来,忙解释道:“阿婆在教我气血行经的法门!”我不禁骇然:“你们这是拿我兄弟做**实验呐!”木姑娘道:“这于木瓜的身体大有益处呢!”

    我不想纠缠在这个问题上,便说:“外面貌似来了很多朋友!”那阿婆冷哼一声道:“就那几个三流货色,谅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。”我说:“哦,原来他们只是木瓜和他爹的粉丝,追星来着!”阿婆道:“他们在等人!”我很自恋地接了一句:“难道他们在等我?!”木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,手里一颤,木瓜就像一只虾米样弓了一下。

    可惜阿婆缺乏幽默感,白了我一眼道:“他们在等玉阙门的人。”我想让木姑娘再一展令我心醉神驰的笑,便笑道:“我是说呢,要是等我,刚刚怎么没跟我打个招呼呢。”阿婆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,幽幽道:“傻小子,你胆儿倒不小。江湖中听到玉阙门三个字,还能谈笑自若的,可是屈指可数。”

    问题是,我只是个读书人,知道玉阙门是什么鬼东西。当然,如果我知道,即便是木姑娘在面前,我也很难镇定自若了。所谓无知者无畏是也。

    那天因为考得不错,我心情大好,所以有些嘴贫。

    我说:“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,怕玉阙门的自然都是混江湖的。我一酸秀才,不怕别的,只怕那先生骂我懒呀,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。”

    木姑娘这次却没笑,面带忧色道:“孙秀才,你可是木瓜的兄弟?你可知道我爹的下落?既如此,你岂可置江湖于身外。”阿婆补充道:“你知道走江湖最痛苦的是什么吗?我告诉你,是死的时候,不知道是为什么死的。照你这情形,你很快能体验这种感受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”我本来想说,我们跑吧,想想门外那么多岗哨,这话多少显得有点脑残,便说:“我们报官吧!”

    “你脑残?!”阿婆像看火星人一样瞪我一眼,然后对我的提议作了简洁的评价。木姑娘阐释道:“玉阙门乃朝廷秘密机构,内可监督百官,外可调度三军,下可辖制州府。其门主乃当今皇帝宋神宗的叔父吴荣王赵颢。”

    天地良心,我哪里知道我们面对的是这样的一个对头,而且,我更想质问,既然玉阙门这么厉害,你们干嘛去招惹?到底谁脑残!当然我没说出来,一是因为兄弟木瓜,二是天仙一样的木姑娘。

    “你小子一定想知道,我们和玉阙门到底结下什么粱子吧。”阿婆见我不语,便道:“想知道,就去问问你的木大叔干了什么好事吧!”

    这时候,先生走进房间,对我说:“正德,收拾一下,咱们连夜回小史庄,这客栈怕要出事,久呆不得。”我答应一声,把先生送走,回头对阿婆说:“现在,咱们怎么办?”

    阿婆沉吟良久,才道:“按理,玉阙门的人早应该到了,既然没对我们下手,那么只有一种可能,他们去了小史庄,找木连城去了。”木姑娘惊道:“他们怎么知道我爹在小史庄?”

    “那还不是因为这两个傻小子。青儿,你若还想见你爹,就快去买几匹好马,晚了怕来不及了。”木姑娘闻言大急,急忙取了十两银子,往外便走。我赶上去道:“木姑娘,我陪你去。”

    我和木姑娘走出客栈,后面便有两个劲装大汉遥遥尾随,木姑娘毫不在意,脚下生风,我一边气喘吁吁地跟着一边搭讪:“我叫孙复同,字正德。木姑娘芳名?”“木青瓷。你说哪里有马卖?”这问题难倒我了,这街道两旁尽有客栈酒铺米店绸布庄,当铺戏楼胭脂铺,并耍猴的测字的烤地瓜的卖祖传跌打药的,只没卖马的。我跟木姑娘出来,倒不是对她心存非份。这时我心里巴望的还是史大小姐及其百万家财。我只是想打探打探她和她阿婆、木瓜和他爹的事。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,前边一个樵夫,赶着一大车柴迎面而来,车前辕上驾着两匹马。

    “卖柴的,你过来。”木青瓷招手道。那村汉颠颠地跑过来:“小姐,你买柴?”“柴你留着,我买马。”那汉子却是轻薄,见青瓷貌美,便调侃道:“我这马不卖的。我爹说了,让我好生伺候,这两匹马将来是要拿它做骋礼娶媳妇的。你若要,送你如何?”话音未落,只听“啪啪啪”几声脆响,那村汉双颊顿时肿胀起来。一时引得行人俱来瞧热闹。

    “你还卖不卖?”木青瓷乜着眼问道。那村汉倒也有趣,捂着脸道:“做甚么打人啊!你越打我越不卖,偏就只做骋礼不卖银子。”木青瓷懒怠理,将那银子往村汉怀里一丢,自顾摸出一柄精致匕首,割了缰绳,卸了车辕,牵马便走。那村汉兀自乱嚷,又不敢近前,只向围观人群道:“都散了去,有甚好瞧,没见过娘子打相公的么?”

    木青瓷便和我一人牵了一匹马,往客栈回走。那村汉竟又一边喊着姑娘姑娘一边追来。木青瓷焦躁,立脚竖眉道:“你还要怎样!”那村汉道:“这两匹马哪值得这许多银子,还须找还你六两。”木青瓷道:“姑奶奶赏你了。”言罢不禁嫣然一笑,那村汉顿时酥倒在当地。

    回到客栈,阿婆和木瓜已经收拾停当,我便去辞了先生,然后下楼算还了账。木瓜转到马厩摸了两副马鞍,于是四人驾马启程,直奔小史庄。

    少时便出了江州城,沿官道行了一个多时辰,转入乡间小道,已是夜暮围笼。好在月明星稀,尚可赶路。初时,那一众江湖客亦纵马相随,待转入乡道,竟自顾回了。又行了一刻钟,阿婆忽然勒住马,翻身下来,亮了火折,俯身在地上细细察看一番,然后道:“果然不出所料,看这道上马蹄印与马粪,玉阙门的人已经过去个把时辰了。”

    上马又行,走了一个半时辰,远远便可望见小史庄。到得村头,那棵百年老槐树上忽地纵下两条黑影,朝我们低喝道:“什么人?站住!”我正欲答话,忽听背后“嗖嗖”两声,两股劲风从我脸侧掠过,面前黑影哼也未哼得一声,便瘫倒在地。也不知是木姑娘还是阿婆所发暗器。

    阿婆低喝道:“下马,步行。”小史庄我和木瓜实在太熟悉了,我们悄无声息地摸到我家院外。院外围种着一圈板栗树,我们于是顺着栗树爬上墙头,往院子里瞧去。

    院子里点着七八支通明火把,十来个衣甲鲜明的带刀侍卫面向正屋默然肃立,大门旁的石阶上,我和木瓜最好的伙伴黑虎口泛血沫,倒毙在地。屋里,我娘被绑缚手脚,倚着厢壁坐着。木大叔木大婶靠着肩站在我娘面前。他们前面一丈开外,为首的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,一袭紫衣,长髯傅面,蚕眉凹眼鹰嘴鼻,正负着双手凛然傲立。他身后乃两个二十来岁的侍童,一个捧剑一个抱笛。

    除了火把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,再无一丝声音,场面像被定格了。

    良久,只听那紫衣人道:“郡主,时辰已到,你可想好了。”

    木大婶答道:“俞叔叔,丹君心意已决,在家从父,既嫁从夫。实难从命”

    紫衣人道:“郡主何出此言,你与木连城既无媒妁之言,亦无父母之命,实乃横遭姓木的挟迫,情非得已。十六年来王爷日思夜念,饮食不甘,郡主于心何忍!”

    木大婶惨然喝断道:“休要再说!俞叔叔既有王命在身,便请动手。我夫妇俩接着便是!”

    “属下岂敢对郡主动武。既如此,属下倒有一个提议,我这天聋地哑二侍童,虽常侍左右,其武功招式却非我调教。郡主若能赢下二人,是去是留悉听尊便,属下自去向王爷请罪。若此二人侥幸得胜,还请郡主随属下面见王爷。如何?”

    “如此甚好!”木大叔忽然道。

    我费了很大的劲才使眼珠子没掉出来。在我生活了十六年的这所农家小院里,那个温婉可亲的木大婶竟然是位郡主;而木大叔则是令江州恶霸林玉柱闻风丧胆的什么木连城。玩笑开得有点大。我一直以为很了解我的兄弟木瓜,没想到他的身世竟如此显赫而复杂。

    屋里木氏夫妇和天聋地哑已经动起手。可惜我这时还不懂武功,看不出什么门道,只觉得天聋地哑一剑一笛却混若一人,攻守进退配合得天衣无缝,剑笛所指均是木连城的要害所在,而对木大婶则只守不攻。

    这一场争斗因为对郡主的忌惮而势均力敌,双方缠斗在一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。我想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,便转头去看木瓜。木瓜趴在院墙上,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屋里。我知道木瓜绝不是在想什么办法帮助父母摆脱困境,但他随时准备出击。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优点。无论多恶劣复杂的情况,不投机取巧不逃避退让,全力以赴地以最简单的方法应对,而不计较后果得失。

    木瓜忽然站了起来,站到了墙头上。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那个紫衣人已经站在我们一丈开外的墙下了。

    “还有几位朋友也请现身吧!”

    木阿婆身子微微颤了下,不得已长身道:“紫衣使别来无恙啊!”

    “咦,这不是木家娘子——哦,现在该叫木家婆婆了才是。你不在木家堡养老享清福,跑这里来听啥子墙根。”

    “木家堡的人行走江湖,想去哪就去哪,不需要什么理由!”

    那紫衣哈哈干笑数声,道:“云岭一别,忽忽十余载,倒是罕闻木家堡再行恶江湖。这个木连城倒也好耐性,在这穷乡僻壤一呆十几年,隐匿功夫实令老夫佩服。只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,今日又叫他撞在老夫手里。”

    “木连城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,早已不是我木家堡的人了,他的死活与我无关。今天我要向紫衣使讨的,是我女儿的血债。”

    紫衣使摆摆手道:“咱们的账呆会儿自要好好清算,不知这几位小朋友是何来历。”

    我跳起来道:“有没搞错!你半夜三更闯进我家来的,还问我是谁?信不信我告你私闯民宅!”我承认有些紧张,而且我想,既然他们是官府的人,总该讲些道理吧。

    这时木瓜像箭一样倏地往屋子里窜,那紫衣人也没见使什么招,大袖一挥,木瓜就真像一只瓜一样倒飞出去,撞在院墙上。木大婶大急,厉声喝道:“姓俞的,休伤我孩儿。”

    紫衣人正欲答话,忽见数点寒芒电闪而至,当下惧毒,不敢硬接,倒纵而起,如鹰似隼般落在屋檐上。怒道:“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,木家婆婆这手偷袭的绝活如今可伤不得我了。”言罢身形一晃,直朝木阿婆扑将下来。木阿婆忽然做了一个古怪的姿势,右腿一屈跪倒在地,头一低腰身一弯,却似向紫衣人行了个大礼。

    致命的大礼!

    紫衣人身在空中,无可借力,那三枚弩箭去势竣急,眼见无可闪避,紫衣人只得探手一抄,将那三枚弩箭抄在手中。

    没想到世间竟有这样快的身法,如果不是敌人,我真想为紫衣人喝彩几声。不过那紫衣人并不满意自己的表现,神色顿时凝重起来。脚一沾地,也不吭声,双掌缓缓一错,便拍向木阿婆。这一掌不疾不徐,亦非精巧,但其势若隐隐雷霆,连我也能察觉得到。

    木阿婆像一只风筝一样撞向院墙,发出很大的一声响,土胚墙上震碎的小泥块簌簌地落下。木阿婆连一招也没能接住,绝不是因为木阿婆武功低微,而是因为紫衣人无奈之下,拼出了十二层功力,如果这一招不能令对手毙命,那么将会死的就是自己了。

    紫衣人中毒了。

    这一定是种非常恐怖的毒,因为紫衣人在击毙木阿婆后,几乎没有犹豫,就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钢刀,将整个左膀切了下来,动作利落得犹如一名从业三十年的屠夫。而这只左膀,唯一的过错仅仅是接住了三枚淬毒的弩箭。

    紫衣人简单处理了下伤口,对侍卫低喝一声:“拿下!”我马上就被一个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揪住,捆了个结实。捆木瓜就困难多了,起码动用了五六条大汉,其中至少三名脸上不同程度的留下了淤青。而木青瓷,根本不用捆,因为在木阿婆倒毙时,她大叫一声,扑过去,然后就晕厥了。

    现在,紫衣人走进了屋里,对那天聋地哑作了个手势,我想应该是速战速决或者是不必留情的意思。天聋地哑忽然攻势一变,转向了木大婶。木大叔大躁,眼见天聋的剑本是虚招,意在逼开他的掌力,竟不收势,只见长剑直透掌心,剑尖直抵肩胛,而那天聋也早中了一掌,顿时摔将出去,喷出一大口鲜血。

    紫衣人道:“郡主,天聋地哑输了,你请自便。不过,这个木连城,王爷有令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”木大婶怒道:“俞叔叔岂能出尔反尔,我与木连城生当同生,死当同死……”紫衣人此时亦是血染大半身,不敢久战,打断道:“王命如此,请郡主见谅!”话音未落,伸出独臂抓向木连城。

    木大婶深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,当下不及细想,挺剑来格。紫衣人忽然变抓为弹,顺那锋刃只一弹,那柄剑便倏忽掉头刺入木连城胸口。此时的木连城实是恐怖之极,短褂上尽是鲜血,而且身上插着两柄剑。这样一个垂死之人,一般来说除了躺倒喘息几分钟,便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了。但木连城长吼了一声,像一头受伤的虎,又像月圆之夜的狼,随着这声吼,木连城像箭一样扑向紫衣人。紫衣人惊骇之下,竟忘了闪避,被掐住了脖子。

    从我的角度,我能看到那柄刺入胸口的剑,剑柄顶在紫衣人腹部,而剑尖从木连城的背部缓缓穿出。这使我想起和木瓜掏到小鸟,去毛洗净,穿在一根树枝上烤肉吃。

    时间定格了足足有半柱香工夫。然后,紫衣人慢慢掰开卡在脖子上的手指,轻轻一推,木连城便仰面跌倒下去。

    木瓜在我身边,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:“爹!”

    木大婶轻轻地拔出那两柄要命的剑,回头对木瓜道:“瓜儿,不要报仇!听娘的话,跟你外公过日子去!”然后对紫衣使道:“俞叔叔,木瓜拜托你交给我爹!若爹还疼丹君,就请好好照顾瓜儿!”言罢,提剑便欲抹脖。那紫衣使只轻轻在脑后一拍,便将木大婶震晕过去。

    “把郡主和那小子带走!”紫衣使此时亦是脸色煞白,汗如豆大,一边吩咐一疾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那三个怎么办?”一名侍卫首领指指我、我娘和木青瓷道。

    “还用我说吗?按规矩办!”言罢率众武士风卷残云般而去。那首领将木阿婆的尸体和我、木青瓷拎进屋里,又抱了些柴薪进来,然后问我:“你家灯油放在哪儿?”

    我说:“今晚月色不错,用不着点灯!”

    那首领笑道:“死到临头了,还嘴贫!”

    我说:“你不能杀我。我今天刚刚参加乡试,考得很好,明年春天我就能参加省试、殿试。私熟先生说我将来肯定是宰辅之材,真的,不信你去问问!”

    “你家灯油放在哪儿?”那首领叹口气道:“我这是为你好,洒点灯油烧得快点,你们可少受些苦楚!”

    我怒道:“你猪脑袋啊!你好事做到底,杀了我们再烧不就完了!”

    那首领一拍脑袋道:“也是!”于是便“蹭”地一声抽出腰间钢刀。

    我瞪着眼盯着月光下寒芒毕露的锋刃,感觉很奇怪!有些人天生对死亡不是很恐惧,我就是这样的人。我只是感觉很惋惜,史家小姐和她的百万家财,即将开始的美丽人生,竟戛然而止,正如木阿婆所说的,我碰上了走江湖最痛苦的死法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杀他。”这时候我身边飘出这样一句话。我和首领不由转脸去看,是木青瓷,她醒了,凄美绝伦的脸在月光里如梦如幻。她斜仰着脸,露出一段泛着瓷青的修长脖颈,嫩鹅黄的薄纱长裙映着月色,焕散着非同凡尘的神彩。一双幽怨的眼睛宛如一潭深水,在你目光遇上的那一刹那,你便成了一个心甘情愿的溺水者。这此之前,我一直认为李延年是个大牛皮桶,但现在我深信世人真有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的女子了。

    那个首领一定也有同感,他脸上的肌肉慢慢松驰下来,手中的刀也垂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可以不杀你们,但你们必须离开这里。而且,今晚你们所看到的一切,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。”

    我连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。那首领让我们站到门外,然后点亮火折,丢在柴薪里,不一时,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宅子便燃起了熊熊大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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