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风渐凉,叶满地,天微暗。林落吃完晚饭准备照常收拾碗筷。父亲林炜却奇迹般地催促她洗快点,一会儿打算带她去个地方。说完眉梢舒展,笑意难掩。林落难得看到这样温和又藏事的父亲,多少有点可爱。起码不是教训,说明有好事发生。

    随后,林落被父亲带到了旧市集中心地区的二楼大超市。这是要买生活用品还是零食?

    天的黑幕早已拉下,楼道处的灯光若隐若现,拐角处几乎看不见阶梯。父亲特意走在林落的前面,时不时提醒哪个阶梯会有凹洞。直到左拐进入超市的自行车售卖区,她才顿悟。

    父亲这是要给她买自行车吗?虽然她很早之前就偷偷跟着堂姐学会了骑车,但从来没跟父亲提过要买车这件事,也没敢想。当真的要实现这个愿望时,她觉得做梦般神奇。

    突然,父亲林炜停下了脚步,把林落推上前,说:“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自行车,我给你买一辆,方便你和妹妹上学。”

    林落先是回看了父亲一眼,迅速捕捉到他期待的目光后才确认买自行车是真的事。她走上前绕着展览品围看了一圈,车型款式多样,色彩斑斓,她实在没主见。

    林落扭扭捏捏地走回到父亲身边,弱弱地回答一句:“我觉得都好。关键是我也不懂车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凭感觉挑一辆,指给我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林落抿嘴,扫荡了一遍,指中了正前方的一辆紫色普通款自行车。她刚才绕一圈的时候,有意对比了价格,它算是实惠的。

    父亲爽朗地笑了,随后指着右手边一辆红色升级版的自行车问她:“你觉得这个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看着很高级,但有点贵。”

    “钱不是问题。在不考虑钱的基础上,你更喜欢哪辆?”

    林落眼睛看向左斜下方,底下右手食指和拇指相摩擦,这是她站着思考时的小动作。林炜再明白不过,她还是在想会破费的事。

    “你考虑好了吗?”

    “那爸你喜欢哪辆?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是喜欢红色的,中午看了一下,它相比其他车轻盈,车头和刹车也利索。”林炜半笑半严肃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嗯。我相信爸爸的眼光。其实紫色是我随便挑的。”林落抬头对上父亲的视线,点点头说。

    “那买红色的咯?”

    “嗯。谢谢爸!”林落微踮起脚尖又落下,笑着回答。

    两人相视而笑。那一刻,从他们的身上映衬出了久违的父女之间相处的温馨美。岁月静好,守望相助。

    从此,林落也跟其他同学一样在六年级拥有了自己喜爱的交通工具,上下学也方便了很多。而且学校有停车处,由专人看管,不需要加锁。不过,这小车会成为林落在学校的弱点。林落越是珍重它,许崆就越想拿它做威胁,试探林落会不会紧张害怕。

    某天,林落还在教室收拾东西,却听到了同学提示她,有人私自骑她的车瞎晃悠着。林落自然知道“有人”无非就是三人其一。她冲出教室跑下楼,还没到停车处,就看见了许崆骑着她的车绕着校园中心的大花坛肆意地玩闹。尤其是多次骑快几米后突然刹车。

    伴着紧急刹车的撕裂声,还有轮胎惯性地与水泥地面进行激烈碰撞的摩擦声,声声入耳,却刺痛林落的心。

    林落赶忙冲上去,挡在车头前,拦住许崆的去路,迫使他只能紧急刹车。在快要撞上自己腿脚时,林落特意把手搭在车篮前但没用力,一边迅速往后退几步,想借机减少被撞的冲击力。

    不料瘦弱的她抵不了对面一车一人的前冲力,她退不了那么快,直接一个踉跄向后倒。她只能用掌心在后面支撑着,双腿屈膝,屁股落地,避免头撞地。这样一来,她受伤的就是手,而不是腿。

    许崆无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,为了刹住车,自己被迫从座椅上跳下来,靠双腿触地加快整辆车停止的速度,不然真能撞到坐在地上的林落。最后林落跟自行车的距离约莫一寸,确实危险。

    本来在远处等许崆的林允晗和苏彻看到林落从楼里冲出来时,还没任何反应,这在他们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直到林落不顾一切地跑上去拦车,林允晗瞪大眼睛说道:“完了,她不会是想撞上去……”还没说完,苏彻就先跑出去了。林允晗紧跟其后。

    苏彻想把林落拉开,但还是赶不上。

    而周围看到这个情景的同学全都惊叹了一声。有的快速跑到办公室向老师报告情况。有的站在原地围观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!我要是刹不住车撞上你,你不死也重伤!”许崆大声地斥骂林落,眼里透露着恐惧,但没有关切。他惧怕的无非是自己名声扫地。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资格说我!你要是不动我的车,我也不至于冲你前面拦你。”林落抬头吼回许崆,气愤填膺。她真的受够了许崆的无理取闹。他从来不知道适可而止,还一次又一次挑战她的忍耐心。

    林落还是双手撑地。双手由于承受整个身体的重力和其他的后推力,加上被水泥地面磕到,疼痛中带有酥麻感。

    她暂时还动不了,一动手臂就会酸痛。

    “你不会叫我停下吗?”许崆紧张地喘气,显然余惊未消。

    “管用吗?我让你别老来烦我,你照做了吗?”林落怼回他后就闭眼深呼吸,缓解正在猛烈跳动的心,心跳到嗓子眼着实难受。要说自己不怕是假的,林落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。幸好她没真的被车碾过,不然得不偿失。

    这时,苏彻赶到旁边蹲下问林落:“能起来吗?”而林允晗跑到许崆旁边重重地拍了他的后背说:“叫你悠着点,不信。”

    许崆恶狠狠地甩开林允晗的手,生气又烦躁。

    林落看见苏彻过来,一脸愕然,但没回话。

    “我帮你,你试着起来。”苏彻半弯腰,伸出右手,示意林落搭上,嘴角因为紧张微微抖动。

    奈何林落直接扭过头,躲开他期盼的眼神,自己咬牙忍痛,借掌心力猛地站起来,慢挪到许崆旁边,语气冷沉,命令道:“从我的车上下来!”

    许崆无话可说,从车上下来,立好车脚。

    苏彻则有些恼火,尴尬地收回右手,插入裤兜。转瞬即逝,苏彻恢复一副冷淡的模样。

    她宁愿自己起来也不要他帮。为了车不顾安全冲上去,受伤了也只顾着车,固执又倔强。

    林落打算把车推回停车处,却被苏彻上前拦住,眼神示意她看前面说:“班主任来了。车我帮你推回停车处。”说完,苏彻拨弄车脚,调转车头,换个方向把车推走了。

    班主任吕歆气喘吁吁地跑到林落面前,担心地问她:“怎么回事?我听说你摔了,摔哪了?”吕歆把林落扫视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老师别担心,不是很严重,就摔伤了手。”

    说完,林落向老师展开受伤的手掌证明自己没说谎。

    班主任吕歆看了眼林落的手,顷刻拧眉,随后双手扶着林落向前走,对她说:“我带你去消毒。”刚走出没几步,吕歆转头严肃地对许崆说:“你也跟我到办公室去。”

    于是,办公室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训斥声和教导声。事端是许崆挑起的,而林落处理也太冲动。新账旧账一起算,最后两人都得被罚,林落被罚写检讨书。许崆除了要写检讨还得值日两周。在办公室迫于班主任威压,他还得当面给林落道歉。林落表面原谅,心里清楚得很,他本性难移。出了办公室的两个人,各自绕道,互不干涉,眼不见心不烦。

    双手受伤的林落无法骑车,只能到门卫处做登记,让学校帮忙看管自行车。等她爬上楼道准备回教室时,发现苏彻就站在走廊外,手搭在栏杆上,背对着教室。许崆则从教室前门出来,拍了他的肩,提示他走吧。

    林落径直从后门进了教室。

    林落不知道的是,苏彻一直站在走廊外看她从门卫室走进走出,关注她什么时候走上楼。在她没爬到三楼前,一直盯着楼道口,隐约听到脚步声临近,才转过头来看楼下。

    他本来想等她回来,问她为什么不要帮忙。

    始料未及地是,许崆比她回来得早,还理所应当地认为苏彻是在等他一起回家。

    最后苏彻忧愁地看了一眼教室里面,跟着许崆离开了。

    林落在收拾东西的时候,会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走廊。瞥见苏彻走了之后,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回想苏彻伸手想帮她的情景,她不知所措。当时他额角冒汗,呼吸急促,像是跑过来的。她不是不想他帮,但顾及到男女有别、隔墙有耳,她选择避讳。

    况且他一直跟许崆一队,他帮她多少不合适。

    可能在苏彻心里,他只是想帮助一个受伤的人,但在林落的考量里,这种善意不合情理,所以她只能躲着他。

    无可厚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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