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氏兄妹引着众人往新盖的小花厅去,今日卫朝阳的生日宴便摆在了那里。

    卫将军要戍边,不能携夫人过来,特地嘱咐了卫青山好好操办这场生辰宴,卫青山便是这里最大的长辈。

    宴饮还未开始,就有一出小戏先唱着,不是别的,正是一出《高堂称寿》,一说春景明媚,和和美美,一说月下酌酒,为亲祝寿。

    离了家中长辈的束缚,众位哥儿姐儿们比往常放肆了许多,看戏骂人的,相谈甚欢的,饮酒寻欢的,欢欢乐乐,嘈嘈杂杂。

    唯独这份热闹中,缺了两人。众人正得趣处,也无人注意到,只明应池泯了一口新湃好的凉茶,掩盖了不动声色的笑意。

    嘈杂间,独独不见了两人。

    卫朝阳的闺房内。

    “我只当你今日来不了了,还叫云杉多去瞧瞧,这下可好了,到了我这里,你可以自在些了。”卫朝阳拉着苏成萱的手,毫不掩饰的高兴道。

    “朝阳,你老实告诉我,短短几月,你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苏成萱看着朝阳头上的铃兰发簪,罕见的笑道。

    “哪有什么情况,就是就是你看见的这个样子呗”卫朝阳也罕见的害羞道。

    “短短数月未见,向来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的卫大姑娘,也会害羞了,还戴着那簪子呢?”苏成萱笑道。

    “清风哥哥说,我戴着这个好看。”卫朝阳道。

    “清风哥哥,清风哥哥,我问你,将军和夫人知道这事么?”苏成萱问道。

    “那个,哥哥是知道的,可能也是和爹娘互通家书的时候说过,哥哥说,待过完了这个生辰,便预备着了。”卫朝阳脸羞的通红,却开心道。

    苏成萱看着眼前的卫朝阳,一脸小女儿的娇羞模样,美的娇憨可爱。

    “能在最美好的年纪遇到自己的意中人,便是最好的了,只是”苏成萱看着眼前幸福的卫朝阳,不忍心往下说。

    “只是什么,小四你尽管说,咱们之间没什么可瞒的。”卫朝阳道。

    “只是侯爷夫人,她心气很高,虽说将军嫡女,也能配的过侯府嫡子,但她的脾气秉性,只怕你过去要吃好些苦头;徐家公子那样的人品容貌,别家的女子也是很喜欢的。”苏成萱道。

    “这个清风哥哥跟我说过,他的娘亲,脾气不好,让我不必理会那些小事即可。清风哥哥说,他会护着我宠着我的,他还说,他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”卫朝阳羞红了脸,不好意思道。

    卫朝阳看着她,本就是将军和夫人的掌上明珠,一家子宠着长大,几乎没半点心机,如今就要到这深宅大院里去了,就好似一匹可爱洒脱的骏马,要被圈养起来,心中不免有些担心,但看到她这般幸福模样,也便说服了自己。

    “虽然我自小在塞外长大,也没经历过金陵的规矩,但我阿娘说过,到金陵来,说你千般好万般好的,不要过多理会,若是遇上敢对你说不好的,可以深交。小四,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,但你放心,我跟着清风哥哥,一定会很幸福的,他说,要带我看四时花开,和我一起驰骋塞外的,我信他。”

    齐安泰等人见卫朝阳二人出来,忙笑问道:“你们快看,小寿星拉着小萱女偷偷背着咱们吃好的去了,快老实交代,缴出来不杀!”

    说着众人都笑了,这才注意到方才二人确实不在席间。

    卫朝阳笑道:“有什么好酒好菜的定是要紧着齐公子,哪里敢背着你偷吃,若小齐公子实在气不过,下次跟我一同道塞外,我爹爹娘亲定然好好招待你。”

    “同我一起?哈哈哈哈,怕是另有他人吧,我可不敢抢这份酒的。”齐安泰边说边肆无忌惮的看着徐清风。

    霎时间,徐清风同卫朝阳双双红了脸。

    饶是再迟钝,众人也能猜个七七八八,当下便有人打趣的,嫉妒的,不甘的。

    苏成萱忙解释道:“小齐哥哥,方才我们只是去更衣,说多了一会话,多玩了一会,将军及夫人最是热情好客,不管是谁去了,都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咱们都是知道的,好了,小寿星快入座罢,今日是你的寿辰宴。”明应池笑道。

    说着,二人入座,今日的宴饮倒也别致,每人面前均是一张小几,放着各色佳肴,每人一只自斟壶。

    苏成萱看着自己几前的菜肴,方才和朝阳聊了许久,自己几上的菜肴竟也是热的,而那一壶雪泡梅花酒,凉的正好,不会太过冰凉却又很爽口解暑,配着菜肴,此时饮来正好。

    席间宴饮,众人依次都向卫朝阳敬酒祝贺,卫朝阳虽然酒量甚好,但一轮一轮喝下来,她自己也招架不住,渐渐的,便有些头晕,徐清风不好明里帮她挡酒,却也在暗地里偷偷的替他喝了不少,可徐清风的酒量甚至还不如苏成萱,更比不上卫朝阳,不多时,便醉倒在了自己的几上。

    明应池忙的一塌糊涂,齐安泰和卫青山在拼酒,两人你来我往誓要喝出来个胜负,见他们兴致高昂,他便叫丫头将那好酒又搬过去几坛,卫朝阳早已喝的脸颊通红,却仍旧高兴的要与那些姑娘们继续畅饮,来者不拒。

    “这卫氏兄妹真是亲兄妹,连脾气秉性都是一样的,”明应池笑着,又命丫头们去准备好醒酒汤。

    又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左边那个空荡荡的位子,苏成萱早不胜酒力,被丫头扶着去偏厅休息了。

    徐清风醉的不省人事,明应池往日看到的他都是极规矩的模样,难得见到他这般烂醉,正要好好欣赏一番,便听到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徐家公子酒醉,这里有我亲自捡好的冰晶葡萄,最是解酒。”

    明应池转头看时,见是一位不常见过的世家女子,那女子身着嫣红色袄裙,样貌出挑,气度华贵,眉眼含情,毫不掩饰的看着酒醉的徐清风。

    见名应池看她,竟也不觉得什么。

    明应池见以往没见过这位世家女子,但瞧着气度竟然如此华贵,比那些世家女子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    “有劳姑娘费心。”说着,便命丫头将那果子接过来,继续道:“酒烈伤身,方才我命丫头们煮了些醒酒汤,姑娘也吃一些为好。”

    那女子道了多谢,又看了徐清风几眼,便离开了。

    明应池看那一盘子湃好的葡萄果,心道:说是解酒果,实则是风流果啊。“

    苏成萱避开了众人,一改方才的酒醉模样,引着莲心往正厅后面小小的不起眼的屋内走去。

    “姑娘放心,朝阳姑娘一早就安排好了,只等着姑娘来了,我在外面守着,姑娘赶紧进去就是。”莲心看着寂静的四周,对自家姑娘说道。

    苏成萱点了点头,悄悄的进屋内去,却见到三个人早早的等着她。

    “小蝉姐姐,你来了?”苏成萱语气略有不稳道。

    那其中一名女子便是当日伺候在夏清河身旁的小蝉,她见苏成萱进来,眼泪含着眼圈道:“想不到四姑娘竟然长了这么大了,姑娘看见,不知多欣喜呢”

    说着便拉着苏成萱,不住的抚摸,竟忽略了她身旁站着的另外两人。另一位女子,三十上下年纪,衣着朴素,妆扮简单,见她来了,虽然不敢认,便猜着是苏家四姑娘,赶着行了个礼。

    “这位娘子是谁?”苏成萱道。

    “这位么,你定然知道,这就是当日三奶奶身边一直跟着的春苗姑娘,姑娘你当时年纪小,只怕不记得了。”小蝉道。

    “是了,只怕姑娘忘了。”那女子道。

    “你是春苗姐姐?”苏成萱惊讶道。

    “是,奴婢是春苗。”春苗道。

    “真是春苗姐姐,怎么变了这样多。我记得,小时候,你是多么水灵的一位姑娘,如今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吧。”

    苏成萱看着比小蝉年岁尚小的春苗,鬓边竟然多了些白发,不禁心一颤。

    “哎,奴婢这样的出身,被苏宅赶出来了,自然是没有好去处,不说这些了,姑娘看看,可识得这位医生?”春苗道。

    苏成萱看着那位年且三十的男子,见到她一直盯着看,彷佛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“你身为医者,也应该有礼数,这位是少师苏家的四姑娘,你这样盯着她看,难道不失礼节数么?”小蝉喝道。

    那男子也不生气,道:“并非是我不知礼数,只是看见姑娘,彷佛好似是在哪里见过,这才多看了一会,还请恕罪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就胡说,咱们姐儿自小养在深闺,不曾见到外客,且年岁刚满十五,你又何曾与她见过,不是扯谎。”小蝉道。

    “正是这个想不通,可总觉得是多年前在哪里见过,可数年前只怕姑娘还只是个孩童,真是说笑了。”那男子道。

    “上次家侄送信来,说有位姑娘要郎中我亲自会诊,想必就是这位四姑娘了罢,看姑娘脸色,不过是多饮了一些酒,不是什么大病,再者,身体有些羸弱便是,这不是什么大问题,家侄定然可以调养好姑娘身子。”那郎中道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话,若是你家侄子能调养好我家姑娘的身子,还叫你来干嘛?”小蝉气道。

    “小蝉姐姐,你先别气,我问问宋郎中。”苏成萱道:“今日有请郎中来,并不是为了我的身子,只是,有一些往事,要问问郎中。”

    “数年前,苏宅院里有位奶奶身怀六甲,有孕期间,那位奶奶身子十分不适,恰逢当年最赋有盛名的妇产千金一科的宋有怀郎中云游归京,便请了他往苏宅医治,不知宋郎中你可记得?”苏成萱道。

    那宋郎中毫不在意一笑,道:“我游历京城数十回,莫说数年前,便是近几年近几月都未必记得。”

    听闻,苏成萱未免有些着急。

    小蝉道:“姐儿莫急,当时我与姑娘在栖霞山斋戒,也不在院中,春苗你再想想,当时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?”

    “似乎也没什么哦对了,郎中来那日,二奶奶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,她是北方人,不会水,救上来后一连风寒了好几天。”春苗道。

    听到这里,宋郎中似乎是猛地想起来了什么,道:“那位有孕的奶奶是不是姓林?”

    苏成萱喜道:“正是,宋郎中你想起来了什么不是?”

    “怪道我说这姐儿面熟的很,原来是这样,那日问诊时,听脉听不出什么问题,郎中便大胆让奶奶露了一露金面,这姐儿和那林奶奶,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!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“是了,当时奴婢还觉得,这郎中未免不知道礼数,可现在看来,也多亏了他。”春苗亦喜道。

    “那当时问脉,郎中可还记得我娘亲的胎有什么不好的么?”苏成萱心道:只怕隔着数年之久,即便他想起了我娘的样貌,也未必能想起来当时的脉息了罢。

    “郎中别是又记不得了?”小蝉道。

    “夫人这个便是看不起在下了,在下纵横妇产千金一科,那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,要说我不记得人是真,可是不记得脉息便是看不起人了,当年那位林奶奶,想必当年刚产下胎儿不久便又有了胎,母体虚弱,胎儿甚小,故而身体不适,这不是什么大事,静静的养着就是。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“郎中说的是,当年我们姑娘盛宠,刚落了一胎便有了哥儿,身子确实虚弱。”春苗道。

    “怎么这些,我们都不曾知道?”小蝉道。

    “没了孩子我们奶奶伤心,也不叫给别人说,况且当时大奶奶又不在,就只二奶奶知道罢了。”春苗道。

    “你再接着说,后来呢?”小蝉道。

    “后来宋郎中看完我们奶奶,又给二奶奶瞧了风寒便云游去了,那以后二奶奶便叫人每日都送滋补品来,着实将我们奶奶养着,快到临盆之期,又说什么怕胎大难产,日日陪着我们奶奶散步,有时我们奶奶犯懒不愿意去,二奶奶还哄着去”春苗道。

    “简直胡作怪!这怎么能行,母体孱弱,胎儿本就很小,说什么胎大难产,还让孕妇去走动,不知道那个时候孕妇最怕劳累么!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苏成萱呆呆的看着面前几人,似乎是被吓到了,她极力镇定道:“宋郎中,若是孕后期孕妇受到劳累,坐褥期又受到刺激,会怎样?”

    “若是长期这般,难产倒不会,只怕生下来孩子也耗光了母体,若是坐褥期再受刺激,不思茶饭,任何病症都能落下病根,轻则伤身,重则伤命。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“姑娘,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?”小蝉急切的问道。

    苏成萱看看春苗,春苗道:“当时我们姑娘产下二哥儿,孩子便十分瘦小,经常吃不进去母乳,姑娘着急去找奶娘,可明明早就定好的奶娘偏偏那个时候要不就是回了老家,要不就是生病吃药,奶水不能喂给二哥儿,我们姑娘又没奶水,又是急又是气,眼见着孩子是快不行了,我们姑娘也跟着病倒了,就在这时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,你快说啊,春苗妹妹。”小蝉急道。

    “就在这时,称病多时的二奶奶却突然登门,说是要看看娘亲,她特意支开了所有丫鬟,我当时不放心姑娘,偷偷躲在门帘后,听到二奶奶说,说老爷在长安新娶了一房奶奶,又是给她寻手镯,又是给她置房子,要我们姑娘想开些,即便是日后不是最宠爱的,也有个姐儿,让她千万放宽心”春苗道。

    “我呸。挨千刀的下流种子,作什么猫哭耗子假菩萨,三奶奶那个样子,能受得了这个刺激么?若是当时我在场,定要狠狠的赏那贱货几个嘴巴子,看那贱嘴乱说不乱说!”小蝉气的还要骂,苏成萱拦住了她,示意她还有郎中在场。

    “嗯,姑奶奶骂的可是那位姓凤的奶奶?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“正是她,不是她我还不骂!”小蝉登时气的柳眉横蹙,眼见着就要撸起衣裙,提上家伙什的去找凤素瑶算账。

    “小蝉姐姐别急着生气,咱们问清楚再说。”苏成萱冷冷道。

    “敢问一句,奶奶和那位哥儿还在么?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“自从那日过后,娘亲日日以泪洗面,弟弟不久便去了,娘亲伤心,后来感染了风寒,连药也不愿吃了,也就走了。”苏成萱尽力撑着,不让眼泪流下来。

    “为人医者,这本是你我最不愿看到的事,姐儿还请节哀。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“医者父母心,今日多谢宋郎中了,也叫郎中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,左右郎中也爱云游,只十年之间不至金陵即可。”苏成萱道。

    “郎中明白,只是,当年虽然替凤奶奶治过一回,这奶奶却是个厉害的主,若郎中被人问起此事,必然耿直,知道什么就说什么,也不会违背医者初心。”宋郎中道。

    闻言,苏成萱微微欠身,对宋郎中行了一礼,聊表谢意。

    这里,酒宴已毕,卫青山忙着送来往宾客,早已离席。明应池也不知往哪里去了,只剩下二人。

    丫鬟要上来扶着酒醒三分的徐清风下去更衣,那世家女子便道:“这里不用你,你去将醒酒石和醒酒汤拿来。”

    已醒的卫朝阳来找徐清风时,只见林水隐约处,一位女子照顾着酒醉的徐清风,而徐清风也正就着她的手吃着醒酒汤。

    

    (。手机版阅读网址:

章节目录

春风如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无渔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枝节,春风如你,一本书并收藏春风如你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